小时候，穷得只能吃螃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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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的贫穷岁月，那情景，现在想来似乎只有文学作品中才会存在。缺吃少穿没柴火，半年才会吃上一次肉，实在馋了，只能去弄些螃蟹吃吃。

螃蟹长得张牙舞爪，两只大螯始终呈杀手状，我向来是怕的。于是爷爷教我用大拇指加中指配合，抓住螃蟹背部两侧，可保无忧。但偶尔还是被蟹螯夹一下，大叫两声，心理受挫却未伤筋骨，倒是带来无穷乐趣。

  武进县黄家埭小学是我的母校，学校养了几只羊，于是轮流割草成了我们的必修课。有时会停课放我们出去割羊草，就有了把田头小水塘淘干抓小鱼小蟹的机会。大人在生产队干农活很苦很忙，小鱼小蟹抓回家，自然还要我动手清理，碗里放些油盐，将蒸格放到烧晚饭的锅里，碗放到蒸格上。晚饭烧好了，这“美味”也算是烹煮完成。有时不小心火烧急了，锅里的粥溢出来，于是满锅都是鱼蟹味。我捕来的鱼蟹父亲一般都不吃的，我以为他瞧不上眼，现在才晓得他是心疼我们姐弟仨，不忍心从我们嘴里夺鲜。

乡下的沟渠边有很多小水洞，洞里居住着一种小螃蟹叫螃蜞。这螃蜞长不大，平时喜欢爬出洞来晒太阳，有人经过就迅速逃进洞里。听说螃蜞多的时候会爬满河边的柳条，有人一把一把地抓来敲碎了做肥料。这种大规模杀伐的情景我没见过，我经常去挖洞抓螃蜞。这螃蜞吃起来有些苦，但不管如何，毕竟还是有些鲜味。

  然而真正在田间沟头抓到的螃蟹毕竟是不多的。父亲看着一家老小面黄肌瘦的样子，偶尔会去街上买些便宜的螃蟹回来，用菜刀从背部把螃蟹一砍为二，然后拎着一侧的脚将劈成两半的螃蟹在事先调成糊的面粉里拖一下，再放到干锅中烘一下，便成“面拖蟹”，这样蟹不减味，面粉也鲜。每当此时，家里就充满了幸福。

  对于我这捞鱼摸蟹的爱好，母亲经常用民谚数落：捞鱼摸蟹，费了油盐，恶了邻舍，荒了田地——意思是但凡费工夫捞鱼摸蟹的人，都顾不上田地，弄回来还要费油盐，不送给邻居还会跟邻里交恶。但我捞鱼摸蟹的爱好始终没有改变，直到后来我考取大学。

  我小学到高中捞鱼摸蟹，毕竟属于课余时间，有更夸张的：我的大学同学沙志平，因为家庭成分问题，初中毕业就被迫辍学，他的父亲哀叹着摸着他的头，看他小小的身板干不动农活，就购置了一套渔具让他专职捞鱼摸蟹。说来奇怪，就这么个“荒了田地”的人，连高中都没上，1979年夏天，放下渔具就考上了大学，跟我做了同学。他现在经营着中国最大的大闸蟹在线交易平台“蟹天下”，号称“要让螃蟹横行天下”——看这架势，会不会因为小时候受了压抑，而今昂起头要做螃蟹王国的“希特勒”？每当说起各自小时候捞鱼摸蟹时的贫困，我俩都会情不自禁回忆起各自的父亲，有时竟至于好几分钟不说一句话，含泪看着窗外。（作者：倪筱荣）